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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台-十三月

孟韦的美丽眼睛在明台心上跳动,多么美好😘小方是幸福的,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喝不下:

方孟韦,明台,年下,剧情胡编,就是为了看双小少爷。有一点点诚台的过去。

  

-你怎么样才肯看看我?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年纪的人撒娇撒痴都自成风景,偏方孟韦又生了那样一双清澈柔润的眼眸,看得明台心里发慌。
-我不是在看着你吗,说话看人,是礼貌。他耐心地给人讲道理,一点都不是道理的道理。
-你这是,这是顾左右而言他。手伸过来,在明台衣领处停一下,却犹犹豫豫地抓住了他衣角,气急败坏的威胁顿时变成了讨好,还带点可怜巴巴的劲儿。
明台没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他终究没再把话说得残忍明白一些,或许因为小孩儿的神态让他想起了过去的自己。急切地讨要些什么,却被一直顺着自己的人沉默而坚定地拒绝。说到底他也没比方孟韦大多少,心也远没有当初那人那么硬。
年岁以十二为数绕成一个循环,方孟韦却在明台这里祈求一个十三月。

  

第一次见到明台的时候,方孟韦觉得他跟印象里很不一样。
父亲方步亭就职的中央银行里半年前来了个年轻人,似是直接掌管了贵金属管理部门。开始方步亭提到时还很是挑剔,说他年轻,不像能承担事情的人,还有些上海滩富家公子不羁的个性。方孟韦只是默默扒着碗里的饭,一听就知道,这个人不是父亲喜欢的类型。他快要考试了,功课也多,没有心思多记个名字。
但渐渐的,方步亭再提到新来的年轻人时话里多了些赞扬,说他很沉稳,处变不惊,像见过世面的。间或说过几句明家曾经在上海的气势,后来的波折,方步亭总是用一句话收住话头,明台,是个可塑之才。
听着父亲的描述,方孟韦总以为明台会是个因命运少年老成的人,这种人,通常也代表着沉闷,他自己在学校就常收获这样的评价。实际他只是不想费劲同外界抗争,索性乖顺,索性安静。

  

然而方步亭把明台请到了家里,让他对那人有了极大的改观。方孟韦刚下学,载着谢木兰从学校回来。跳下自行车后被风吹得鼓起的衬衫又服帖地落回身上,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一回头,就见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青年微笑着站在几步外,圆框金丝眼镜也遮不住他眼角漂亮的弧度。
你好,请问这里是方行长家吗。
明台的眼睛并没有沾染上太多经历过的风霜,反而清透得像初出象牙塔的学生,还带着些不谙世事的灵动活泼。也因为这双眼,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看清方孟韦面容的时候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方孟韦相信自己没看错,他是要考警校的,对视力很有信心。但明台很快恢复了友好的笑容,让方孟韦领着自己进了屋子。

  

明台和方步亭寒暄时谢培东泡来了春末的茶,明台抿了一口,露出些欣喜的神色。
好茶,他笑着对方步亭说,清而不涩,无需过水就有醇香。
没想到明先生也懂茶,方步亭难得遇上年轻人会品茶的,也笑了,孟韦,你多学学。
站在一边的方孟韦忽然被点名,乖巧点头应了。明台朝他投来一瞥,眼底带着一些与刚才不同的笑颜色,像是懂他心底的不在意。
这位是二公子吧,他向方步亭征询,得到点头的回答后才继续,方二公子样貌聪慧,自然一学就会。
方孟韦暗自嘁了一声,这人说话并不多正经。就听父亲对明台道,不必客气,叫他孟韦就行。
那方行长也不必客气,叫我一声明台,也比明先生更显亲近。
好好好,方步亭像是很喜欢明台的脾气,连声应了,又道:你一人在外也辛苦,来了家里,就唤我伯父吧。
谢谢方伯父。明台改口快又自然,显然是个嘴甜会讨人喜欢的。
听两人聊了几句北平的事,方孟韦想着该上楼做功课了,却被叫住,方步亭对他说,让明台指点指点你,他在索邦大学与港大都求学过的。
指点谈不上,世上漂浮久了,就算让我借机重温一下做学生的感觉吧。明台说着站起来,自然地扶住了方孟韦肩膀。

  

上楼进了少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房间,明台愣了愣,说:孟韦是个心细的人。方孟韦不太习惯被人直接夸奖,挠了挠后脑,问他:喝水么。
明台眨了眨眼睛,说,你刚才不是很赞同你父亲的意见,于饮茶上,有自己独到见解吧。
见解谈不上。方孟韦找出一个罐子,出去倒了两杯茶来,往杯子里撒了些白色的东西,又注入热水。明台接过玻璃杯,只见澄绿的茶水里,三两朵白色的茉莉娇柔绽放,馨香融着微苦的茶水,清爽宜人。
他往窗外看去,一树皎白茉莉正缀在绿叶褐枝间,风轻轻一摇便有淡淡香气飘进屋子,让他想起了明公馆前的桂花。而站在他身边有些局促的少年,有那样熟悉的一张脸,却又分明是不一样的。
明先生?明先生?方孟韦的声音让明台恍然回了神,他一笑,到了年纪,总爱想起从前来。
你哪里算有年纪。方孟韦轻声说了一句,唇角无意识地撇了撇,又像是意识到自己唐突,捂了捂嘴,看向明台的眼神里带了些羞涩。
是,我还没经过什么吹打,算不得有资历。明台上前看他摊开的功课上一行行整齐的笔迹,横平竖直间已经有些锋芒。
比我当年认真多了,明台笑说,他自是没夸张,曾经的明家小少爷几时愿意做功课时临帖般书写字迹,兄长都要欣慰上半天。方孟韦连忙摇头,我只会下些苦功夫罢了,有些巧题总是解不出。他说着指向一道还空着的题目,明台俯身去看,眼神从他细瘦的指尖上滑过,落在了卷纸上。
电扇在头顶吹出嗡嗡的声音,明台慢条斯理的声音伴着方孟韦落在纸上的字迹,偶尔他一拍脑袋,不对,应该是这么解。动作间还带了些少年的天真率性。
不需要明台讲解的地方由方孟韦自己写,明台就在一边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方孟韦问:明先生,你似乎对我很不见外。
因为你很像我一位故人,却又正好是我没见到的年纪。

  

没来由的亲近,是故人。
汗意从指间渗出来,是夏天。

  

2.

  

明台和方家走得越发近了。
大概是他生得好,又天生带着让人想要亲近的气质,加上从前那些经历,外人面前的他早已褪去了明小少爷性子里那点任意妄为。方步亭对他由最初的不满转变成赏识也不奇怪,只是后来三两次地邀他到家中用餐,让他给方孟韦和谢木兰指点功课,倒有点拿他当干儿子的意思了。甚至在一次谈话中方步亭对他提起要不要来家中住,也免得在外面租房子漂泊不定,房租看着给就可以。明台愣了一下,还是笑着摇头拒绝了。
在方步亭面前的身份只是他的一个掩护罢了。和程锦云一起到了北平后他们便各自有了任务,也没有保留夫妻之名。明台租住的地方是组织的联络点,他自然不能随便搬出来。但方步亭的好意他是明白的,他也愿意用亲人的方式来对待方家人。毕竟他经历过最疼爱自己的明镜的离开,心底还是渴望一份温暖。

  

自明台对方孟韦提过他像自己的故人后,方孟韦面对他的亲近不会再露出局促或不安,只是更多了一分礼貌。明台知道,那是少年的自尊,不希望被当成别的人来看待。他也不解释,毕竟方孟韦很聪明,总会明白明台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和他相处的。他时常打量这个清俊而略沉默的少年,和自己从前相仿的年纪,又与明诚有着极为相似的外貌,像是把明诚在法国时没让他看到过的那段时光在眼前慢慢重现。
方孟韦格外喜欢茉莉。用干净的衣料在树下接了落花,挑拣还完好的花朵洗净翻晒了,收进罐子里,可以储存大半年的时间。明台每每到他房间,都可以尝到一杯唇齿盈香的花茶。看他品得认真,方孟韦笑了,露出细白整齐的牙齿。
你来以前,家里除了我没人爱喝这个。他说,想了想又道,不过也好,可以收着慢慢喝。
明台放下杯子,也笑,很好喝,清爽,像你。后两个字让方孟韦愣住一瞬,脸上飞快涌起的红色怎么都褪不去。
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明台想,这个孩子乖巧又安静,会开解自己,不肯轻易把寂寞的样子给人看。就像林间的小鹿,敏感害羞,却又对人有着几分好奇,想要走上前用还稚嫩的角蹭一蹭。他那双与明诚形状一样的眼,对视时清澈得可以映出明台的影子。不像阿诚哥,眼中永远有那么厚重的颜色,巧妙地掩盖住所有的情绪。明台低下头吹了吹杯子里漂浮的小小茉莉,听着方孟韦写字的声音,一笔一划敲击在桌上。

  

这天方孟韦从警校下学,去接谢木兰。刚走出校园,忽然有人叫他,孟韦。
他看过去,是明台,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没戴眼镜和帽子,站在校门外的柏树下。谢木兰先跑过去打了招呼,叫他明哥哥。明台笑眯眯地拍了拍小姑娘的头,说:今天你自己回家好不好,我想带你小哥出去。
好。谢木兰看了方孟韦一眼,说,我走啦。
明台又叫住她,木兰,不跟你小哥说生日快乐吗。
啊—我都忘了。谢木兰一拍脑袋,小哥,对不起啦。生日快乐哦。
没事,方孟韦笑笑,路上小心点。
顺着方孟韦的目光看谢木兰玲珑的背影远去,明台拍拍他肩膀,走吧,你爸让我带你在外面庆祝一下生日,说是从前在家里过估计你都烦了。

  

他带着方孟韦去了餐厅,点了几道方孟韦喜欢的菜。送上的礼物则是一只手表,简单的样式,适合他的气质。面对方孟韦有些惊讶的目光,明台解释道,从前我哥哥选礼物只会送我皮带,我也不知道该给你这么大的男孩子买些什么好,想着手表还是挺实用的。
今天是你主动要带我出来的吧。方孟韦喝了些水,一下子点破了明台的谎言。他知道,按自己父亲的想法,根本不会考虑怎么给他别致地庆祝生日。至于明台为什么这样待他……
我真的和你那位故人很像吗。方孟韦偏偏头,问。
其实,你只是长得像他,真说起来你应该更像我。明台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地嚼了。
哎?方孟韦像是没料到这个回答,眼中都是疑惑。
你喜欢木兰吧,明台挑挑眉,看到方孟韦的脸上露出些局促,知道自己没猜错。那时候,我也很喜欢家里的一个人。不过我跟你不一样,我可不愿意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在身后看着他。
他拒绝你了?方孟韦没想到明台会突然提起这个,他隐约猜到,那个人恐怕就是明台口中的“故人”。
是,不直接的拒绝。但他也告诉我,没有什么感情是错的,只是有时会不合时宜。

  

明诚看着一脸失落表情的明台,拍了拍他的头,手心依然很温暖。他说,小少爷,我也很珍重你,这样真挚的感情只会让我开心,不会让我困扰。只是现在,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选择。
家国当前,无论明诚还是青瓷,都承不起一个爱字。

  

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明台对若有所思的方孟韦说,但你和木兰不一样,你们都在最好的年纪,又生在安宁的环境,喜欢就大胆去说。即使被拒绝了……他顿了顿,笑起来,谁舍得拒绝我们孟韦这么好的孩子呢。
木兰她有心上人了。方孟韦低下头,摸了摸手表盒子,像是想转换话题,你说你哥哥会一直送你皮带?这个礼物有点奇怪呀。
是啊,他们说是想一直拴着我。结果我还是辜负了他们的希望,飞远了,一人落到了这个地方来。
没想到会提起让明台不太愉快的事,方孟韦有些不安,那,那送手表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明台摇了摇手上的红酒,时刻在你身边?
他本是带了些玩笑意思,却见方孟韦白净的脸上露出一片红色,一直延伸到颈上,似是害羞到了极点。强忍下可能会让人更无措的笑容,明台对他举了举杯子,今天是你19岁生日,干个杯吧小寿星。

  

把有些微醺的方孟韦送到家门前,明台对他摆摆手,转身走了。方孟韦跟客厅里的父亲和姑爹打过招呼,晕乎乎地往楼上走。他自然没听见谢培东低声的一句:这孩子今天好像很开心。
方步亭看一眼儿子消失在楼梯上的背影,没说话。谢木兰在一边吃着水果,漫不经心道,小哥一遇上明哥哥就挺开心的。
你和明哥哥在一起的时候不开心吗。谢培东看着女儿,笑道。
开心啊,但是明哥哥明显更喜欢小哥,性子安静又和顺,不招他烦吧。

  

楼下几人的讨论没进方孟韦的耳朵,他躺在床上,举起手腕看了看那块表。明台给他戴上的时候还在念叨,你也太瘦了吧,我都戴第三个孔,你这最里面还空了一截儿呢。
这晚明台说过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从他耳边飘过,最后却停在那句玩笑的时刻在你身边。
方孟韦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再次涨红发烫的脸。自被谢木兰拒绝后,他越发习惯收敛自己的心思,像将珍珠包进坚硬的蚌壳中。而明台以前,家中也从未有人这般细致又轻巧地关心过他。或许比自己大几岁的明台,远比周围任何亲眷朋友要更懂得怎么让人想要亲近他,这也是种天赋。
爬起来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方孟韦看着小朵的干花慢慢回复成饱满的样子,就像他此时心中鼓动的暖流,沿着血管爬向身体的每一寸。

  

3.

  

明台被谢木兰的电话叫醒时有一瞬觉得自己是回到了明公馆的卧室。他迷迷糊糊地拿起听筒,就听女孩子的声音急急地冲过来:明哥哥,你快来看看小哥吧,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上午都没出房间,早饭也没吃。
匆匆忙忙地洗漱穿戴完,明台也顾不上多打理几下头发便往方家跑。开门的是谢木兰,三个长辈貌似都出去了。明台打了招呼后上楼去,果然见到了方孟韦紧闭的房门。
孟韦,孟韦?方孟韦?明台一边敲着门一边有些理解当时明诚叫他起床时的感觉了,不过按这孩子的习惯不像是会赖床的。他想着,数五下再不开就踹门了。虽然一年多不曾施展,他军统练就的身手还是在的。
就在这时,方孟韦拉开了门,一脸疑惑。明台看他白净的脸上还沾了点颜色,一下子明白过来,画画呢?
是,方孟韦把他让进房间里,明先生怎么来了。
你还说,明台好气又好笑,你半天没声音,木兰都急得跟我打电话了。
啊,方孟韦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微微垂下头,面上浮出些羞色。明台递过手上的早餐,厨房给他留的几个包子。

  

方孟韦吃着饭,明台欣赏了下支起的画板上他的作品,油彩还没干,方孟韦也没法挡,只能任他看了。之前明家挂的画多是明诚的作品,他喜用厚重色彩,多画闲适风景,总有几分经年的阅历融在其中。方孟韦画的也是风景,右侧是涛涛江水,画面左半边被柏油路和各色建筑占据。明台看了半天,反应过来。
你这是……黄浦江边的万国建筑群?
嗯。方孟韦应了一声,不过记不太清了,大概画得有些不对吧。
挺好的,明台没想到会在这个少年手下看到熟悉的上海景色,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他听方步亭说过方家从前也在上海,后来才迁了北平。明台眼睛一转,看到桌子上还躺着一本厚实的本子,他见明诚用过,知道是速写本,便随手拿起。谁知方孟韦立刻紧张地来抢,似是很宝贝。明台起了玩闹的心思,一手将那本子举高,一手去握方孟韦手腕。两人交手间真的啪啪啪来回过了十几招。明台打得过瘾,两手都放下来,夹着本子与方孟韦专心过起招来。

  

才在警校训练了半年多的方孟韦哪里敌得过特工出身的明台,很快就被他抓住空隙将双手剪在了背后。看着方孟韦紧咬着嘴唇倔强的样子,明台空着的那只手晃了晃手上的本子,起了逗弄的心思。
不想要了吗?
你怎么才肯还给我。方孟韦瞪他一眼,目光又巴巴地落到自己的本子上,很是紧张的样子。
明台一手卡着他交叠的手腕按在人身后,只觉得瘦得硌人,忽然不知怎么一晃神,一句话便从嘴里出溜了:你亲我一下我就还给你呀~
话音才落,他明显的感觉到方孟韦抖了一下,清透的双眼直望着他,慢慢地竟是有雾气聚集起来。明台怕真把人气哭了,刚要松手,忽然方孟韦就松开咬得发白的嘴唇,凑过来飞快地碰了一下他的侧脸。
还给我。他从明台手中解放,伸出手朝着愣神的明台。刚才那一下,与其叫亲,还不如说是擦了一下。有些起皮的柔软唇瓣擦过面颊的触感让明台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老实地将本子递出去。
让我看看呗,里面有什么秘密不成?明台恢复了神色,凑过去道。已经跟他身量差不多的方孟韦手停顿了一下,还是乖乖地交出了本子。

  

随意地翻了几页,大多是铅笔的速写,有窗前的茉莉,杯子里的茶,方步亭严肃的侧影,谢培东忙碌的样子,谢木兰活泼的双马尾和跳皮筋的身姿,从模糊到有婀娜感的背影占据了大半。这孩子是认真地喜欢过木兰的,明台想着,又翻了一页,忽然停了下来。
这一张画与之前都不同,是位妇人的正面像,细细勾过线条,还上了淡淡的颜色。略看一眼,明台便明白了她的身份,这位妇人秀丽端庄的面庞与方孟韦很有几分相似。他撇过头,正撞上了方孟韦的目光,寂寞而干净的,带着一些委屈。不知是因为他方才的欺负还是这幅画像又勾起了他的回忆。
这是你母亲?他低声问,几乎自言自语的音量,仿佛是怕惊扰了少年脆弱的心情。
嗯。方孟韦简单地应了,声音里带上些哽咽,她和我妹妹一起,没了。

  

那一刻明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深吸一口气,用指尖抹去了方孟韦脸上一小块颜料,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上。
我姆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我才到了明家。他静静地说着,抚摸过方孟韦微微颤抖的颈子,肩膀上的衣料并没有感觉到湿意。后来她留给我的怀表也没了,我都不知道,该凭什么去想她。
枕在明台肩上,听着他略带苦涩的声音说起他们共同感受过的悲伤,方孟韦觉得一直紧绷的心放松下来的同时,也庆幸明台没有再往后翻。
那本子后面十几页,皆是明台坐在他身边指点功课或与他闲聊时的侧影。

  

谢木兰来敲门说可以吃午饭时,明台才松开了方孟韦,看着他和自己衣服一样依然干燥的脸,明台忍不住笑,傻孩子,给你个地方哭你都不要。
我才不在你面前哭呢,方孟韦收起画板,把速写本也收好。明台在一边支着身子等他,忽然方孟韦转头说:别叫我孩子,我就比你小三岁。
可我要比你多经历起码五年的波折。明台摊摊手,看他又皱起的眉心,道,好好好,不叫了不叫了,走吧,吃饭去。
方孟韦忽然伸手过来,按平了明台脑后不知何时翘起的几根头发,朝他一笑,眉眼间满是得意。

  

4.

  

坐在酒店的窗边,明台握着一只高脚杯,一脚支在地上,看着下面缓缓流淌着的珠江。香港的繁华与曾经的上海还是不一样,带着一种新生又颓靡的力量。
一天前,他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有通行证,机票和写着酒店门牌号码以及速至港购置青瓷的纸条。明台知道这是新的任务,不敢耽搁,下午就请假离开了银行,奔向机场。
一路风尘仆仆,疲惫感在他站在酒店房门前见到明诚熟悉的脸时从四肢百骸里饱胀开来。明诚从明台的神色里就能判断他的状态,只是让他去洗澡。等出来,桌上摆着清淡的白粥小菜配酱肘子,还有明诚的留言。
吃完明台就睡了,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有人躺在了身边,又在几小时后离开,握住他手时留下的温度还残留指间。

  

有人推门进来,明诚看到明台望着窗外的样子,拿过他手中杯子喝了一口,诧异地挑挑眉:你就喝白水?
晚上不是还有任务吗,不敢贪杯。明台吐吐舌头,在北平这一年多,他越发变得稳重而隐忍了,但在阿诚哥面前,没有什么是值得明小少爷掩藏的。
没有任务,明诚却将水一饮而尽,给他斟上一杯红酒。这次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上海不再是家了。
明镜去世,明台北上,明楼和阿诚在上海苦撑着明公馆和明家,但外战结束,国家还是一片混乱,GM的浪潮愈发热烈。他们每个人都身份复杂,明楼在政界周旋多年,也觉得累了。
明诚说,之后大哥会去维也纳,那里还有明镜从前投资买下的一套住所,而他自己想去法国,找个地方安静读些书。至于明台,GD那边还需要他,估计要继续留在北平。
我就没有家了吗?明台怔住半晌,艰难地开口。
小少爷,你忘了大姐从前的教导了吗,明诚拍了拍他的头,把杯子推过去。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以后,维也纳,巴黎,都可以是你的家。
看着明诚眼中深沉的颜色,明台努力扯出一抹笑容,那我肯定去巴黎啦。
他突然想起什么,说,阿诚哥,我在北平遇到一个人,跟你长得特别像。

  

明台在明诚露出些好奇后给他讲了很多方孟韦的事,说他乖巧沉默,其实有自己的活泼灵气,说他爱画画,写字认真一板一眼,说两人相处的方式。等他停下来,明诚的眼中却露出些无奈。
小少爷,我觉得这位方公子,似乎对你……一向巧言善辩的明诚也有些梗住,措辞了许久也不知怎么表达。
我知道啊。明台却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不过我也能理解,大概是许久没有年龄差不多的人能让他全心信任和依赖了。他之前喜欢过他表妹的,所以不用担心,这种错觉很快就能退下去。
明诚看着明台的侧脸,忍不住叹口气。当年的明家小少爷对于怎么爱人这件事仿佛有无师自通的本领,而且向来坦诚直白。对他也是积极热烈地表白过,只是他顾虑重重不得不拒绝,好在明台也没为此伤怀太久。只是现在看他说起方孟韦时的神采飞扬,恐怕小少爷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对方孟韦根本不是明诚曾经对待他的心态。不过明诚也不想干涉太多,明台是倾心也好,单纯关心也罢,方孟韦那边喜欢也好依赖也罢,看得出来他们两人相处是很愉快的。
他想着,有小半晌没说话,明台啜了几口杯中红酒,看到他神飞天外的样子,转头看向窗外,面色忽然沉郁下来。
明家小少爷是多聪明的人,他说着说着,便也发现了不对。面对方孟韦时自己似乎太心软了,不是明诚曾经那种持教导态度的宠溺,是只要看见他笑一笑,便觉得什么都可以。而方孟韦对待他的态度,那小孩根本什么情绪都不会掩盖。
阿诚哥,我们出去逛逛吧,我还念着香港的美食呢。他为了转移思绪,从窗台上跳下来,抱住人胳膊说。
好,正好我也没什么事了。明诚为他掸去肩膀上的浮尘,笑道。

  

吃过逛过,明台给谢木兰买了点新奇好看的饰品,女孩子家总是喜欢这些的;又给方步亭带了一斤好茶和两条烟,想到方孟韦,他却犹豫了,不知该买什么。明诚一眼就看出他在为难什么,想调侃他给女朋友买礼物也没见这么为难,又收回了到嘴边的话。他笑说,要不跟大哥学习,买根皮带?
孟韦在警校有制服,皮带太显眼反而不好。明台四处打量着,忽然眼睛一亮,走向一处柜台。
他给方孟韦买了一支钢笔,纯黑锃亮的笔身,细长的正好可以夹在方孟韦指间。笔帽顶端绽放着一朵小小的金色玉兰,也是这支笔上唯一的装饰了。
明诚看着明台试过水,把盒子小心地放进精致的手提袋中,抿了抿嘴,到底也没说什么。

  

在机场告别时,明诚替明台理理围巾,神色中也有些不舍。这之后不知又是多久的分离。明台确实成长了,脱去了曾经的任性草率,好在没丢掉神情里的一分纯净天真。他们即将走向两个方向,明诚抚过明台的眉眼,以纯粹兄长的方式。他郑重道:明台,其实从前我是错的,没有什么时局可以影响感情的稳固和美好。是我胆怯,怕不能同时承受家国和你纯粹的爱。所以,如果遇到值得的人,不要像我当时一样临阵退缩。
当年的某个夜里,他已经走到了明台房间门口,却想到了第二天还要去面对南田洋子,想到了家中的孤狼,想到了身上的重担。最终转身离开,而明台没有再对他表白过自己的心意。两人只是如常相处,不提爱字,倒也默契。
在这个分别前的时刻忽然从明诚口中听到他曾经确实对自己有意,即使没有明说,明台也是有点震惊的。但他很快明白过来,重新露出笑容。脑海中浮现出方孟韦清秀略带羞涩的脸,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阿诚哥,谢谢你。
保重,再见。

  

明台带着礼物到方家时方孟韦被叫出去买东西,方步亭对他道谢,他只是笑眯眯拍了拍木兰的头,上了楼。
走之前方孟韦似是在抄什么东西,明台俯身看看,是《与妻书》。笔锋正停在“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中国”一句,还没来得及落下感叹号。犹豫一瞬,明台拿出给他买的钢笔,打了墨水,正要落笔,就听一声小声的惊呼响在背后。回过头,明台对方孟韦招了招手,看他走过来,目光里带着疑问,像是要问他为何忽然离开,他将那钢笔塞在人手里。
方孟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明台捏着手,在纸上一字一字写下:
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

  

这本就是后句,方孟韦却感觉出些不对来。明台松开他,他便盖好笔,放在桌上,手指摸过那朵小玉兰。
这是我在香港给你买的,喜……
明台的话被方孟韦转过身猛地抱住他的动作堵在了喉咙口。

  

孟韦,孟韦。
叹了口气,明台摸了摸沉默不语又把他抱得铁紧的人毛茸茸的脑袋,小声道:别怕。
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因为我总是要走的。

  

5.

  

明台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方孟韦的身体因为他的话猛地抖了一下,然后环在他背上的手就松开了。
你要去哪儿?方孟韦退开一步,紧咬着唇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明台看他嘴唇被咬得没了血色,知道他是用了狠劲儿,再看人眼眶已经红透,也有些慌了。说话前就知道方孟韦会不高兴,但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大反应。明台抬手去摸方孟韦的脸,却被让开,他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儿?
收回手在身边,明台转开了目光,虚浮地落在窗外只剩苍劲树枝的茉莉,香港,法国,上海,他们要我去哪儿我就得去哪儿。
你怎么样才肯看看我?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年纪的人撒娇撒痴都自成风景,偏方孟韦又生了那样一双清澈柔润的眼眸,看得明台心里发慌。
我不是在看着你吗,说话看人,是礼貌。他耐心地给人讲道理,一点都不是道理的道理。
你这是,这是顾左右而言他。手伸过来,在明台衣领处停一下,却犹犹豫豫地抓住了他衣角,气急败坏的威胁顿时变成了讨好,还带点可怜巴巴的劲儿。
明台没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看方孟韦再次别开脸,不知看向何处。
那,他们是谁,你不是部门主管吗,父亲说,银行里没什么人能……
孟韦,明台终于瞅准机会捧住人的脸,指尖扣在那光滑的下颌线条上,他用最诚恳的声音道:你对我的意思,我知道。可是我比你早生了那么些时候,就多了很多身不由己,你懂吗。
有点心疼地抚过方孟韦嘴唇上深刻的牙印,他几乎忍不住心头的气恼,这孩子怎么就对自己这么狠。

  

方孟韦只是用清亮但含了一层水雾的眼睛看着明台,扒开他的手,别过头憋下那有点软弱的泪意。重新转回来时明台被他眼中的决绝震了一下,方孟韦眼中总是温软平和的水光,从未有这样的神色。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有手再次揽住他的腰。明台忽然觉得有点熟悉,是多久以前了,在军校的时候,也有一个温热的身体这样靠上来,想要亲吻他。那次明台毫无困难地拒绝了,可是此刻他却感到无措。他有种预感,如果躲了,方孟韦会再也不见他——而那绝不是他要的结果。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无数想法,方孟韦的唇已经贴住了他的。
这个举动似乎已经用完了方孟韦的勇气,他只是紧紧贴着明台柔软而温暖的唇,却不敢有下一步动作。明台也僵住不动,近在咫尺的眼睛瞪大了,两人的睫毛几乎要扇到一起去。半晌,还是明台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方孟韦的下颌,退开些,含糊道:放开,要么张嘴。
方孟韦当然不会舍得放开,他不管不顾地亲上来,心中的那股冲动也不许他放明台就那么走了。看着人略显苍白的薄唇有些愣愣地张开一条缝,明台伸出舌尖小心地舔了舔。其实他也没有什么经验,无数次肖想过和明诚拥抱亲吻的场景,却因为那人的坚决推拒,从未实现过。此刻方孟韦的脸放大在眼前,明台却丝毫都想不起别人,满心都是扯动起微微疼痛的珍惜。
他们几乎是摸索着让舌尖纠缠在一起,摩擦出的水声让方孟韦的耳朵以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但他还是努力地掌控了主导权,寻找明台口中每一处会让他轻轻颤抖起来的脆弱。

  

分开的时候甚至拉出了一道透明细丝,断在明台唇边。他抬手抹去,泛红的眼角竟也带了些泪意。
我把你带坏了。无奈地摇摇头,明台拉着方孟韦还搭在他腰上的手,却也没让他松开。木兰这种女孩子才是值得你喜欢的。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方孟韦不理睬他的教训,问。
临时有事,去香港一趟。明台摸了摸方孟韦柔软的短发,担心我?
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方孟韦说,你心里不安。
惊讶于他的观察之敏锐,明台想,过火的举动都做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这次见到了阿诚哥——就是我喜欢过的那个故人——他告诉我,家里人都离开上海了,我也不必再回去。
那就留在北平,方孟韦知道上海对于明台意味着什么,他试图安慰,但明台笑了笑。我只是在想,住了二十几年的家,都说没就没了,还有什么地方留得住我呢。他看方孟韦顿时紧张起来的神色,忍不住点了点人鼻尖,现在看来你很厉害,这么快就让我放弃了自此四处漂泊的想法。
这次方孟韦露出的笑容是很纯粹的开心,他白皙的面庞英俊又年轻,像一朵迎露绽放的细白茉莉,落在明台心头撕裂一点的伤口上。
还有别的?方孟韦偏了偏头,追问道。
你这孩子,会读心吗。明台哑然,只好和盘托出:阿诚哥告诉我,他也对我有意,不奈世事蹉跎没能说出口。希望我把握己心,不要再像他一般。
不许你再喜欢他!方孟韦揪住明台的袖子,喊。明台看他难得的耍赖模样,笑出声来。摸了摸人额头,明台指着自己双唇,这里不知道被哪个小混球咬了,我还想着报复回去呢。
方孟韦明白过来,脸一下子涨红了。明台带笑又叹口气,我本来打算彻底推拒免得耽误你,现在看来还是敌不过你扑上来的快。他抵住人额头,眼里满是认真,孟韦,我要坦白告诉你,我的身份很复杂。来北平也是组织安排,现在暂时没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但是一旦他们有命令,我就可能天涯海角,去任何地方。
我跟你去。方孟韦一口答了。
你家不要了?父亲不要了?哥哥也不等了?明台连问三个问题,果然方孟韦有些犹豫。他刚想说话,就听人道:你这个身份,会保留很久么?
忽如醍醐灌顶,明台反应过来,内/战已经快要结束,解/放的曙光就在眼前,他还怕什么呢。
不久,大概,最多一年。他竖起三根手指扣出一个手势,我保证。
那就是十二个月,方孟韦低头想了想,我等你,第十三个月,不管你去哪儿,我们都要一道。
好。明台郑重地点头。方孟韦拉住他衣服,两人重新转回面对桌子的方向。这次是方孟韦握住他的手拿起那支钢笔,明台才发现,一年多前还比他小一圈的手,此刻手指已经比他还要长些了。
他被带着,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时时犹带岭梅香。

  

下一句两人都是明白的: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6.7

  

方孟韦并非不知道世事无常,母亲和妹妹的意外已经让他痛心地领教过这个词的厉害。只是他没想到,总是他看重的人来让他明白现实到底多残酷。
后来回想,很少在家谈及工作的父亲忽然在餐桌上提起查账的事,明台顿住的筷子,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都是预兆。那天离开前,明台忽然对他说:“孟韦,你送送我。”被点名的方孟韦有些惊讶,但还是站起来,在家人含义各异的目光中陪明台出了门。
站在院子里,明台握着方孟韦的手,还未长成的青年骨节修长,指尖的丝丝凉意贴着他,在这暑热依旧的傍晚叫人留恋。两人都一言不发,明台是无法说,方孟韦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表白心意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明台仍是保持着适当的频率到方家做客,休息时也带方孟韦出去,让他领着自己在北平逛逛。方孟韦其实到北平后出门也少,两人通常只是随意找个地方,坐着聊天便消磨掉一个晌午。且明台再无什么亲昵的举动,拥抱牵手已是极限,偶尔他躺在方孟韦膝上小憩被偷袭一两次,也都当没有发现。

  

并非明台不想与方孟韦亲近,而是不敢。即使那日许下一年之约,心中漾满了茉莉冲茶的馨香甜蜜,工作中的发现却叫他清醒过来。上面叫他在盘结金库储备时查账,北平分行的账不简单,而明台查着查着,逐渐理出头目。中统,军统,皆有钱款交易涉及其中。他知道这些交易详细是GD方面需要的,但是对于操作它们的人来说更为重要,所以想要拿到手而不被发现,太难。又是一次不小心就会付出巨大代价的任务,于明台而言不是第一次,可他发现自己比以前更怕。
以前怕的是大姐,那是一种出自亲情的愧疚,怕辜负大姐的养育之恩和已经辜负的愿他安稳一生的期望。
现在怕的是方孟韦,他刚刚确定心意想要好好去对待的人。那孩子明明住在家人身边,却像是寂然离了族群的小鹿,明台只是稍稍走近一些,就败在了他干净的眼睛里。现在他却要亲手再去伤害那个难得露出笑容的孩子一次。

  

走得再慢,也到了方家大门口。明台努力地露出了看上去正常的笑容,他本想摸摸方孟韦的头,后来却落在了人肩上。方孟韦有些疑惑,他觉得一向愉快而从容的明台似乎有很重的心事。但他选择什么都不问,只是贴上去给了明台一个拥抱。回抱他的臂膀依然有力,那之后,明台的手轻轻擦过方孟韦的脸,他说:“再见,孟韦。”

  

明诚在法国收到明台的信件时有些惊讶,看完后却揪起了眉。本以为那是一封求助信,明台简单的陈述也盖不过他正面临的事情之窘迫。而在信的最后,明台写道:
阿诚哥,你曾说,爱是被伤害后愿意接受抚慰的手*。可伤人的那一方,又有什么立场再伸出手去呢。
他这才明白,明台早已想清楚事情的后果和可能的解决方法,在寻求帮助的同时,也是跟唯一能诉说心事的人吐露一点苦恼。收起信件,明诚想,能说出来也好,自家从来憋不出事的小少爷若真是变得全然隐忍,也就不像他了。

  

那之后一个月明台没有再到过方家,只拜托方步亭交给方孟韦一张便筏,写着他要去南京出差数日,勿念。方步亭交予纸条时表情有些复杂,看着方孟韦读完后没有掩饰的担心,他也只是叹了口气。
在机场,明台将装着材料的包“丢”在了约定好的厕所隔间,摘去眼镜帽子,将梳顺的头发随意揉乱,换了件外套,避开机场各势力纷乱的耳目,化名登上了前往法国的班机。
他不知道方孟韦听到开往南京的飞机坠毁需要几天,也不敢去想对方会有什么反应。坐上明诚来接他的车,一路沉默的明台忽然说:“还有八个多月。”
“什么?”明诚正思索着给他清理身份的事,明台已经提交申请,要放弃之前所有的身份军衔,愿意付出功勋被全部收回的代价。
“没什么,”明台看向窗外的街景,“阿诚哥,你说孟韦会原谅我吗。”
“那明台,你原谅我了吗。”明诚沉默之后的反问让他有些惊讶,后视镜里明诚的微笑意味深长。“只要你伸出手去,被拒绝也只是可能性的一种。”
他曾用给明台的那句子的原话来安慰自己,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但这何尝不是一种退缩和胆怯,而方孟韦和方孟韦面前的明台,他想,应该远比曾经的他们勇敢。

  

明台的名字一度成了方家的禁语,连最肆意的木兰看过方孟韦听到“飞机坠毁”那一瞬忽然麻木的表情和之后漫长无声的哭泣,都不敢再说出这两个字来。方孟韦从和明台表白心迹后一直在记日记,为的其实不是内容而是日期。明台的下落不明让他的日记停在了四月三日。
少了一个人日子却依然在向前走,方孟韦开始以为自己不过是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却发现明台比他想象的残忍得多。直到他收到一封来自法国的信,很短,只写着,皆安好,勿念。和更为潦草的三个字——法国见。
机票,证件,都已经办妥,只是还需要等待时机。方步亭说,去吧,在法国再学习几年,也好。
方孟韦的回信到法国时已经是冬末,明台知道人这年夏天便毕业该进北平警局工作,却忍不住想起之前在警校围栏外看着晨跑完的方孟韦向他走来时哆嗦着呵出的白气和接过温热早餐时略带羞涩的笑意。
细心折叠好的信纸上写着八个字,与他寄去的信件字数倒是一致——
望十三月一日来见。
随信付了两朵茉莉,一朵枯黄瘦扁,一朵洁白饱满。

  


  

*《破碎故事之心》发表于1941年,本文时间轴没细算就当强行提前
矛盾的处理基本上都简单化了,毕竟这个故事是为了小方幸福呀。

  

7.
方孟韦到法国时是初春,他拎着箱子走出机场,一眼便看见了朝他用力挥手的那个身影。距离太远,他还看不清明台的表情,但他不断加快步伐,在最后几乎是在奔跑到气喘吁吁之后,一头撞进了明台怀里。
这样的姿态是有些尴尬的,但方孟韦顾不上,明台更是顾不上,他拥住人的时候就感觉到大衣肩膀湿了一大块。
他忍不住想起曾经聊到母亲的事,他让方孟韦在自己肩上放心哭一场,人却没有流泪的事。眼下这样畅快的泪水只会让他更心疼,他知道方孟韦的委屈和难过,但他除了责怪自己也没有办法,他总不会去怪方孟韦对自己动心。
路过的外国人纷纷好奇回头打量,两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在机场拥抱,其中一个似乎在伤心哭泣,这样的场景很新奇。也因为看得见脸的那个面容的英俊而变得带上了些唯美的意思。

  

将恢复过来的方孟韦带到自己租住的公寓,明台生起壁炉,给他准备晚餐去了。方孟韦放下包,揉了揉还通红的鼻尖,谨慎地打量了一番。明台端出牛奶,疑惑道:“找什么呢?”
“你哥哥……”
“我没和阿诚哥住一起,”明台摘了手套,拍拍方孟韦的脑袋,笑了起来,“我在等你。”
方孟韦缩了下,没说话,耳朵却慢慢红了起来。

  

等方孟韦吃掉明台准备的面包和牛奶,夜色已经笼罩了索尔。明台拿出方孟韦带来的茉莉,泡了两杯清茶。他坐在壁炉边惬意地伸长了腿脚,方孟韦忽然沉默地站起来,再次紧紧地抱住了他。明台愣了一下,手在人柔软的脑后碎发上揉了一把,任他抱了。然后方孟韦偏过头,忽然咬住了他的唇角。吻开始得生涩而自然,明台尽量放松了身体,让方孟韦将大半重量压在躺椅上。这孩子怎么这么瘦,他忍不住心疼了一下,又被人小狗一般在他嘴里舔舔咬咬的动作唤回了神。
“明台,”声音被含糊地贴着嘴唇传了过来,方孟韦像是饿久了的孩子,舍不得放开他一刻。他乌黑的眼珠在壁炉暖洋洋的火光里格外清晰,停在明台心上,混着那略见低沉的声音温柔得快要将他化去,“你是我的。”

  

四个月后。
拿着书本走出教室的青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周围法国女孩子们大胆而热情的目光,他看向一棵橡树,好看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在女孩们或失望或悲伤的目光里,青年跑向一个同样长着东方面孔的男人,和他轻轻拥吻片刻后牵手离去了。

  

北平的飞行大队长正气愤地敲着桌子:“孟韦这孩子,被拐去法国也不知道来封信!”
信上会写什么呢,大概就是,他现在很幸福,明台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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